小时候,吃面是一件大事。
一家人约好今晚吃面。爷爷、奶奶早早的从地里收活回来,关上大门。那时候大伯还健在,打杂的事情总是他来做,生火、烧火就是奶奶的活儿了,爷爷则俨然一个大厨,切葱、剁蒜,分别在四个碗里放上猪油、酱油,盛入少许开水,动作十分娴熟,年幼的我端来一条小板凳,站在上面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的望着锅里,生怕少给我放了点猪油似地。大家都分工明确,各尽其责。奶奶不时插上几句,唠叨着闲话家常,爷爷一边笑着回应一边很仔细的询问大家要吃多少,每每这时,我总要争一个大碗,要求多煮点,生怕不够,大家便又开始笑我人小眼睛大了。面条煮好了,一家人围坐于方桌,享受着今夜的美食,我美美的端着与自己年龄极不相衬的大碗,吃的津津有味,昏黄的灯光混合着腾腾升起的热气被阵阵欢笑声笼罩着。我定会将汤也喝个精光,满足的摸着撑到不行的肚子。这幅画面,就这样永远定格在了我幼小的`记忆里。
后来有机会随父母迁到城里,早餐吃面成了一种习惯。早上睡眼惺忪的起床,母亲一边催促我洗脸,一边将煮好的面条端上桌。母亲是个注重生活品质的人,她喜欢将肥瘦兼半的肉混合着腌菜煎炒成臊子,面条里有了新鲜蔬菜,有时还放了个荷包蛋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,我总觉得没有爷爷煮的面条好吃。
后来出来上学、工作。随便到一家早餐店便会吃到面条,吃的花样越来越多,作料也越来越齐全,面汤也越来越讲究,从当初单一的清汤挂面到如今的炸酱面、鸡蛋面、鸡汤面、干拌面……可是一时的新鲜过后,却突然觉得面条不好吃了。尝试着自己煮,常常煮一碗,吃一半倒一半。而到了现在,吃面不过是图个方便,当初的那种心情,再也找不到了。
眼前,又浮现出儿时一家人煮面、吃面的情景。
二餐二楼,进门右手边,有家面,上学期开的。昨天下午心血来潮想尝尝新鲜的味儿,就过去点了个高汤牛杂面。“好妈妈手擀面”,柜台里倒没见“好妈妈”,拿汤勺的是位大爷,高高瘦瘦,在柜台里穿梭自如,手法利落。不一会儿,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就出锅了。
对于吃面,我一直奉行“先喝汤,面更香”的原则。一口浓汤下肚,四个字:“回味悠长!”。我喜欢吃辣,但是由于皮肤和某些内脏器官持续抗议,所以我长期非正式性轻微戒辣,这碗面正对我的胃口?虽然带些微辣,但不是干红辣椒那种刺激、直接、彻底的辣,它的辣源于胡椒,绵柔而持久。随着汤汁在口中奔流,淡淡的辣气蔓延开来。汤经口腔,过喉舌,走马观花而下肚,远不及辣子有耐性、有策略,稍作停顿后兵分两路,一路向内,“深入人心”;另一路向外,“唇齿留香”。也许是想让肉炖得更入味,或者是想延长保质期,牛杂汤偏咸,大爷的醋质量不好,我倒了半瓶也没能将那咸盖下去多少,口轻的人一定喝不了。
其实,这汤是“舍身取义”,为的是成就汤里的牛杂和面。大爷肯定是个良心店家,以这个价钱来说,牛杂给的'量是少有的“足实”。火候绝对到位了,牛肉虽说没烂倒入口即化,但是带牛筋的部分是既有嚼劲,又不费劲。这面嘛,颜色金黄,筋道有弹性,可是打眼儿一看这品相,入口一尝这味道,就不是手擀面,肯定是哪架机器上下来的“轻工业产品”。怪不得柜台里没有“好妈妈”,只有好大爷。我是个宽容的人,看在味道不错的份儿上,就不鸡蛋里头挑骨头了。
汤汤水水,犄角旮旯,一碗面下去,嘴里还残留着点儿胡椒的微辣裹挟着牛肉特有的膻味儿,似“余音袅袅,不绝如缕”,接着来一大口加冰的红茶,一时间心情大好。作为一个吃货,美味如此,夫复何求!
陕西人爱吃面,那时出了名的,尤其是关中道上的陕西人,更是胜过一筹,几天不吃面,魂不守舍,感觉生活像缺了点什么。
我也一样,爱吃面。来咸阳这么多年,从朋友同事嘴里听的最多的街头面食便是猪头面,汇通面,可惜的是我从来没有真正去吃一次,所以对汇通面的理解只是停留在谈论上,但真正爱上汇通面却是几个月前的事情。七月的一天,几个好友出去游玩,回咸阳时已是夜里十二点多,饥肠辘辘的我们驱车在大街小巷寻找饭店,午夜时分,街边大小餐馆都已打烊 ,几圈下来我已经没了兴趣,别折腾了,还是回家吧,都这个点了,谁还等我们来吃饭,悻悻地准备回家。突然有朋友灵机一动,喊道:走,吃汇通面。其余几位好友附和着,对呀,怎么没想到汇通面,我只是一个看客,随大流吧,因为我从来都没吃过汇通面。
七绕八绕,好不容易来到了汇通十字,午夜的汇通十字仍然是灯火辉煌,人声鼎沸,车水马龙,道路两旁,私家车一字停放,分不出哪里是人行道,哪里是停车位,我们也只能见缝插针,仅有的一个空隙也被我们迅速地占据 。还未走进面铺前,整个人已经被彼此起伏的招呼声淹没,我东瞅瞅西望望,不知所措,到底该选哪家吃呢?小小的一个汇通人行通道上,有序排布着两行一模一样的面食摊位,不管是从外观摆设上看,还是从手擀面的感觉,臊子的品种颜色,油泼辣子的稀汪程度看,二三十家面铺整齐摊开,有条不紊,秩序井然,根本看不出什么区别,细心的人只能从各家的招牌上找到些许不同,什么正宗礼泉汇通面,特色王家汇通面,乾县老董汇通面……正是这形形色色,五花八门的招牌挑战着我的辨别能力,只能从中任选一家。“来,吃面,坐。大碗?小碗?……”在一串麻利而又程式化的招呼下,我被请到桌前,趁着老板下面的时候,我们随意攀谈起来。“都这么晚了,食客还这么多,你们要忙到几点呀?”老板笑笑,“这时候还算高峰期,过了零点,散客就不多了,基本上来吃的全是出租车司机,以前彩虹厂效益好的时候,后半夜来吃面的全是厂里下夜班的工人,现在厂子不景气,人就少了。好的是我们的汇通面打出了好名声,不光是附近的居民来吃,整个咸阳城的.人都慕名而来,不夸张的说甚至有坐着飞机专门来吃的外地人。”这是真的吗?我不太相信,老板很肯定的说:“可别小看这汇通面,它可是咱们咸阳的招牌呀,虽然它比不上酒楼大餐,可老百姓就好这一口,就认它……”远处的小楼上,硕大的灯箱标语直射过来“常吃汇通面,身体更强健。”呵呵,名不虚传,连宣传都这么到位。说话间,一碗热腾腾的干拌臊子面端将上来,外带一碗面汤,辣香扑鼻的热干面在我手里两搅,吸溜吸溜,顾不上细嚼慢咽,我囫囵吞枣,三两下的功夫,一碗干面就见了底,许是饿极了,我觉得那夜那碗汇通面好吃至极!吃饱喝足,倦意顿生,惬意而归。朋友开车的当儿,却发现车头被贴了黄标签,气急败坏,大声喊道“这面吃的也太值啦!”呵呵呵……在这白菜心的地方停车,你不找死谁找死?认了吧,谁让你爱吃汇通面?
后来的十天半个月,时不时会想起汇通面,有时饿了,想的我竟然会流口水,那天晚上,我不想做饭,叫上老公女儿一起去吃汇通面,走在半道上却被朋友一个电话叫住了,半路杀出个程咬金,汇通面最终没吃成,依稀有种遗憾。 后来的几天,总想再去一回,找着借口不做饭,话说一家出去吃饭,老公问吃什么,总是没有答案,说出去了再看,走哪算哪。奇怪的是踏出小区大门,不经意间脚步就朝西边迈去,三拐两拐,二十分钟后,又来到汇通十字,那就吃面吧!老公诧异地看我,奇怪,以前不是不爱吃面么?最近咋刻上汇通面了。我也不知道,没有原因,好吃呗。女儿从来没来过这里,眼见嘈杂的环境,不乐意了:我不要在这里吃饭,不干净……小脸拉的楞长楞长。先尝尝,不好吃就不吃。在面铺通道里转了好几个圈,也没选出吃哪一家,老公不耐烦了,说都一样,随便坐。是的,家家户户桌前都是客人爆满,放眼过去,男男女女,老老少少,热闹非凡。凭感觉,找着一家主人看着干净利索的坐下来,“吃面,来,坐,大碗?小碗?……”“一大一小,大碗再分成一大一小,菜多放,辣子少许”我的话音未落,摊主已经连续重复了两三遍,招呼我们的同时,不忘招揽过往的行人。“吃面,来,坐……”反反复复,简简单单的招呼声充斥着耳膜,听的久了,也就烦了,我和瑞丑丑面面相觑,会意的笑了,丑丑边吃边喝,一碗面汤,两碗面汤,连着喝了三碗面汤,难不成汇通面的面汤都这么好喝,扒拉着面条,红萝卜,土豆,香菜等炒成的素菜把小人吃的大汗淋漓,一碗面下肚,丑丑打着饱嗝,嘴里直念叨“恩,真好吃!”看孩子吃的尽兴,老板乐呵呵地招呼“下次再来啊,慢走……”回家的道上,汇通的烤玉米,蒸红薯不忘捎上,边吃边走,边走边看,霓虹闪烁下的夜幕更加撩人,甚是神秘,丑丑早被路边地摊上的小商品迷住了,不知往返,远处中华广场上舒缓的音乐四下里流淌,一路向东,缓缓而行。
从此,汇通面便印在了丑丑的脑海。对汇通面的喜爱,甚至超过了我们对正宗的陕西臊子面的厚爱。现在,每到饭点,丑丑都会问我今天吃什么,只要说“汇通面”,她就开心的大笑。给小人儿端上一碗自己做的“汇通面”,她不是急着开吃,而是耐心等着下面的招呼,我们娘俩心照不宣,我会急忙喊话:“吃面,来,坐。大碗?小碗?”丑丑不紧不慢坐下来,再喊“老板,来碗面汤……”吃到最后,更不会忘记给我付几张零钱,我们完全沉浸在自编自演的游戏快乐中,这就是我和丑丑之间对汇通面最完美的诠释。